P：年輕人是否和犬儒一詞天然無緣？
X：一般來說年輕人比較理想主義，有抱負，對未來抱有希望。他們也比較有正義感。一旦碰到不公不義、齷齪丑惡之事，便充滿了憤怒，理想化地想要對它進行徹底的糾正。打倒孔家店，推翻封建禮教，消滅封、資、修，占領(lǐng)華爾街，都是年輕人在那里沖鋒陷陣。
一般來說，老年人是最犬儒的，一個人年歲越長，人生閱歷也就越多。老年人可以變得更智慧，但也可能變得更犬儒。智慧是因為務(wù)實而理性越發(fā)成熟，而犬儒則是因為原先就沒有信仰，所以越加老奸巨猾。
不幸的是，當(dāng)今中國的犬儒主義有越來越年輕化的趨向。北大教授錢理群說：我們的大學(xué)，也包括北大，正在培養(yǎng)一大批「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他們高智商，世俗，老到，善于表演，懂得配合。
P：2013 年 6 月，著名企業(yè)家柳傳志在小范圍座談上提倡企業(yè)人士應(yīng)該「在商言商」。后來你在文章里說，這是一種以「專業(yè)主義」為名的犬儒主義。這和你常說的，「莫談國是」式樣的犬儒，是一回事嗎？
X：是的，問題不在于莫談國是，而在于把這當(dāng)成一種智慧，一種本就應(yīng)該如此的正常狀態(tài)，自以為聰明，拿來規(guī)訓(xùn)別人，這就成了我前面說的「老狐貍精智慧」。誰都知道，生意要做大，就得有當(dāng)官的做靠山，在中國，當(dāng)官的就是政治。「在商言商」「在學(xué)言學(xué)」都是與現(xiàn)實不符的。明知不符，還硬要這么說，這是醒著的人在裝睡，是一種典型的犬儒主義。
P：究竟什么叫「老狐貍精智慧」？
X：明白人裝糊涂，老狐貍精，精于這種世故，精于這個世道。
P：崔健說過一段話，他說越是既得利益者越罵，而且他們自己越不相信體制，越要把孩子送出去，然后他說，這屬于一種心靈和智慧分家，「中國現(xiàn)在只有聰明的手段，沒有聰明的夢想」，你同意他說的這些話嗎？
X：說得非常好啊，「聰明的手段」。但后面那句話我不同意，「聰明的夢想」。顯然崔健是為了重復(fù)一個詞來達到修辭效果，因為「聰明的夢想」，沒有這個東西啊，對吧。聰明的手段是有的，聰明的夢想是什么？我們可以換句話說，比如說我們說有個美好的夢想。
P：夢想這東西不存在聰明不聰明？
X：大家向往一個未來，不等于這個未來一定能實現(xiàn)，但是這個未來它指引的是一個方向，哪怕走不到那個終點，我們至少在那個方向往前走。以前大家是有夢想的，特別是「文革」以后，80年代初的時候，我到北京去考試的時候，跟現(xiàn)在的學(xué)生去考研完全不一樣。郭沫若那時候還在呢，「科學(xué)的春天」，對大家有一種精神號召作用。90年代以后就有了王朔。80年代是不可能有王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