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半年以來有些事，讓我擔心中國人民銀行在利用一些會計化妝術和金融衍生物，掩飾外儲消耗的規(guī)模。在中國外匯管理局官網(wǎng)讀到：“2015年7月，銀行遠期凈售匯975億元人民幣（用外匯遠期合約售出美元的人民幣計價），8月銀行遠期凈售匯4284億元人民幣。”后來發(fā)現(xiàn)，2015年8月銀行遠期凈售匯是頭7個月遠期凈售匯均值的五倍多。巧合的是8月份正是人民銀行創(chuàng)下最高單月外儲消耗額紀錄的月份——為硬撐人民幣匯率，其共消耗939億美元。這表明人民銀行在硬撐人民幣匯率的過程中，遇到了外儲資產(chǎn)流動性不足的問題。

推理一步，我懷疑人民銀行在利用其代理服務器（執(zhí)行其公開市場交易指令的銀行）的資產(chǎn)負債表和表外交易，掩飾其外儲消耗的速度和流動性不足的尷尬。比如代理服務器利用遠期凈售出美元來支撐人民幣匯率，然后和人民銀行簽訂美元外匯期貨合同，以便在將來某個時間從央行手里拿到美元，來履行這些售出美元的外匯遠期合約。后來我的想法被高盛研報證實。高盛在去年10月中的一份研報中指出：“中國人民銀行可能利用了遠期外匯合約，外匯委托貸款等交易形式，通過充當其代理服務器的中資銀行干預人民幣匯率，并掩飾其外儲消耗的速度。人民銀行的這些代理服務器可能利用自己的外匯期貨頭寸，幫助其應對資本外流對美元的巨大需求，同時央行與這些代理服務器簽訂外匯期貨合同，來對沖他們的期貨頭寸。”

這些情況再結合人民銀行外儲資產(chǎn)減少的數(shù)據(jù)，讓人深感大為不妙。2015年8月外儲消耗939億美元；9月份消耗432.6億美元；10月份增113.9億美元；11月份消耗872億美元；12月份消耗1100億美元（創(chuàng)有記錄以來當月最大，打破同年8月的紀錄）。中國2015年全年累計消耗外匯儲備5126.6億美元，創(chuàng)有記錄以來最大年度紀錄。2014年末中國外匯儲備余額3.84萬億美元，所以2015年人民銀行共計消耗了13.35%的外儲去死扛人民幣。這個數(shù)據(jù)堪稱慘烈，幾乎要追趕1997年的泰國，而泰國在1997年最高消耗了超過30%的外儲來扛匯率，期間也大規(guī)模地動用了外匯期貨來死撐泰銖。結合我接觸到的其他數(shù)據(jù)，基本可以看到，目前人民銀行外儲資產(chǎn)中的流動性頭寸應該在5500億美元左右。照這樣死撐下去，到今年8月份左右，外儲資產(chǎn)中的流動性頭寸恐有耗盡之虞。

除了外匯期貨之外，人民銀行的外匯儲備委托貸款也值得關注。目前外管局對于外儲委托貸款的余額總量一直是諱莫如深，然2014年年中就有業(yè)內人士推算其規(guī)模在3000億美元左右。外儲委托貸款作為委托貸款的一種，委托人是國家外管局。外管局委托商業(yè)銀行將前者所持有的外匯儲備，以外匯貸款的形式借貸給需要用匯的企業(yè)。外匯儲備委托貸款是央行把外儲資產(chǎn)傳輸給其代理服務器的一條重要渠道。可怕的是，由于作為委托人的外管局不具備貸前審查、貸后管理等商業(yè)銀行風險管控能力，這些被輸送給代理服務器的外儲資產(chǎn)的風險管控，完全依賴被委托的代理服務器。這讓我想起了目前中國風行的P2P金融，你把錢投給了他們，你完全不知道他們用這些錢投資了什么項目，有多大風險。外匯儲備委托貸款是不是P2P金融精神在人民銀行層面的體現(xiàn)？須知風險管控可是金融安全的生命線。

考慮到目前不少充當人民銀行代理服務器的中資行，都在經(jīng)歷越來越嚴重的美元流動性短缺，筆者有理由懷疑這些代理服務器，可能利用外匯儲備委托貸款渠道所輸送過來的外儲資產(chǎn)，做了不少高杠桿的質押融資，以及外匯期貨等金融衍生物交易來籌措美元流動性。

人民銀行和其代理服務器之間的這些交易，讓我想起了安然（Enron）用來修飾賬目的合伙公司以及漢能的關聯(lián)公司。鑒于人民銀行動用的會計化妝術和金融衍生物背后的高杠桿，中國的外儲數(shù)據(jù)和現(xiàn)實比較起來，很有可能成了科幻小說。

鑒于人民幣匯率保衛(wèi)戰(zhàn)形勢愈發(fā)嚴峻，且有往持久戰(zhàn)發(fā)展的趨勢，中國政府應該著手審查人民銀行與其代理服務器之間的交易賬目，特別是表外資產(chǎn)和表外交易，以及這些交易涉及的外儲資產(chǎn)規(guī)模和金融杠桿，切實做好風險管控，防止事態(tài)失控時才真相敗露。

我已在《人民幣匯率貶值的金融本質》一文中，揭示人民幣匯率穩(wěn)定對美國資產(chǎn)價格的穩(wěn)定和美聯(lián)儲加息副作用的控制意義重大，我建議中國政府可據(jù)此強烈要求美聯(lián)儲和人民銀行簽訂外匯互換協(xié)議，因為人民銀行的外儲流動性頭寸難以持續(xù)支撐人民幣匯率。如果美國拒絕，中國撐不住了，可以宣布放棄外匯管制，讓人民幣一跌到位。阿根廷比索一天跌了41%，目前市場反應積極；人民幣雖然不必這么極端，但是時候從死撐的位置考慮逆向思考了。人民幣一跌到位，熱錢投機者深度套牢，恐只有鎖倉去度假一途，如此一來短期熱錢就變成了長期的站崗哨兵。另，A股市盈率高估舉世詬病？若人民幣顯著貶值，則A股就有價廉物美之可能。等資金都有了耐心，不再快進快出了，中國可以再給他們講慢牛的故事。

目前人民銀行的這種對抗金融經(jīng)濟周期，硬撐人民幣匯率的高杠桿操盤方式，是極其危險的，亡羊補牢，未為遲也。

文/吳迪 來源：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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