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俄羅斯智庫“俄羅斯國際事務委員會”與印度智庫“Gateway House” 印度全球關系委員會聯合制定了主題為《分析美國對俄制裁行動對俄印合作、特別是軍事技術合作的影響》的課題項目。本文編譯自該項目的階段性成果，主筆人為“俄羅斯國際事務委員會”專家阿列克謝·庫普里亞諾夫。文章認為，美國出臺對俄制裁法案將嚴重影響印度的國防訂貨計劃，未來印度必須選擇如何平衡與俄美之間的關系。文章還重點分析了俄印軍事技術合作未來發展的三種可能走向。

美對俄制裁案使俄印軍事技術合作陷入困境

在美國針對俄羅斯國防體系實施制裁前，俄印在國防技術領域的關系發展平穩。盡管自蘇聯解體后，俄羅斯失去了在印度國防市場的大量份額，但從2000年后開始恢復地位。2016年10月，在參加金磚國家峰會（印度果阿）期間，莫迪與普京舉行雙邊會談并簽署軍事技術合作協議，確定俄將向印度提供S-400“凱旋”防空導彈系統，聯合成立“卡-226T”直升機生產公司，以及為印度建造4艘1135.6型導彈護衛艦。

2017年1月，美國國會通過《以制裁反擊美國敵人法案》（Countering America’s Adversaries Through Sanctions Act），其中規定將對向受美國制裁的個人或實體提供金融服務的銀行實施限制。該法案的出臺立即引起印度的不安：根據印度法律，進口武器必須要通過印度銀行撥款以作為國家財政擔保。印度銀行與美國金融部門之間存在密切聯系，二者在整個世界金融體系中也具有廣泛的關聯性。有鑒于此，如果從俄軍工企業購買武器，則將受到限制措施，這對印度而言確實是個難題。基于上述考慮，印度政府于2017年5月決定暫時中止與俄方已經達成的軍購計劃。對于不需提供國家財政擔保而以主權擔保代替的合同，則不在中止范圍內。雙方并未透露具體指哪些合同。

然而，印度并沒有考慮到制裁擴大的可能性，也沒有及時制定出在上述情況下保障國家銀行免遭打擊的必要措施。2018年4月，美國擴大對俄制裁范圍，新列入制裁名單的包括S-400制造者“金剛石-安泰”公司、俄羅斯聯合造船公司、俄羅斯直升機公司及俄羅斯國防出口公司。這直接導致印度銀行凍結了本應支付俄國防企業的約1億美。美國制裁的威脅還導致俄印不能按既定合同交付武器。在這種背景下，兩國開始從不同層面磋商如何破解當前困局。

印美關于對俄制裁案存在分歧

《以制裁反擊美國敵人法案》出臺并執行后，美國內存在兩種態度。國會試圖通過持續對俄施壓，極力破壞俄羅斯企業的外部環境，但這種打擊也會波及政府希望拉攏的潛在盟友：印度、印度尼西亞、越南。這些國家傳統上購買俄羅斯（蘇聯）制造的武器裝備，難以突然中止與俄之間的軍售交易。美國的理想方案是將俄羅斯徹底擠出這些國家的國防市場，而使其轉向北約標準。

印度的專家和政治家試圖使美國當局理解其處境：盡管印度滿心愿意立即拒絕俄制武器，但客觀情況不允許，更何況這樣做也絕不符合其一貫遵循的武器進口多元化政策。迫使印度放棄俄制武器，會對其國防能力造成破壞，而這與美國公開宣稱的將印度打造成亞洲強國的目標相左。此外，美國聲稱“印度謀求大國地位，而美國努力為其營造良好的外部環境”的論調，也使印度媒體、官方和精英階層感到憤怒。在此背景下，俄羅斯出臺了不觸及第三方利益的對美反制裁措施。印度也不只一次強調只能接受聯合國實施的制裁。印度當局曾表示，盡管會遭受美國制裁，但今后仍將繼續從俄羅斯購買武器。

美國國防部長馬蒂斯支持印方立場。在參議院聽證會上，馬蒂斯表示，美國強迫印度、越南和印度尼西亞從事實上參與對俄制裁的行為無異于“作繭自縛”。持同一觀點的還有國務卿蓬佩奧。他們建議在2019財年國防授權法案中加入條款，免除《以制裁反擊美國敵人法案》對這些國家的制裁。然而他們的觀點并沒有得到兩院議員的認同。

最終，國會聽證會通過在2019財年國防授權法案中加入新的條款（第1236款），對《以制裁反擊美國敵人法案》進行修訂（第231款），以授予總統制裁豁免權——對明顯減少與俄羅斯進行軍火交易的國家，給予180天的制裁豁免期。這種修訂對印度而言于事無補：印度領導人不止一次強調，并不打算停止與俄羅斯軍工企業的合作。最終的修改內容變得更加柔和：如果認為符合美國的外交利益，總統有權給予180天的制裁豁免期。

美國限制對部分印度產品的進口也是促成緊張局勢的要素，這涉及了印度的黑色金屬和有色金屬產業。此外，美國退出伊核協議及對伊制裁，使印度在伊朗的工業體系和能源項目受到威脅。

一種可能幫助印度金融機構免遭美國制裁的方案是，進行軍售結算時使用兩國的貨幣盧布和盧比替代美元。作為一種折中方案，可以使用新加坡幣。此外，還有一種可能的方案是使用未被制裁的俄羅斯企業和銀行的資金。第一種方案最為有利，因為能夠擺脫貿易中對美元的依賴。在這種情況下，與采購俄羅斯武器存在業務交往的銀行仍然存在被制裁的風險。第二種方案降低了這種風險，但收貨企業將難免受到制裁。

所有上述措施都是暫時的：毋庸置疑，美國的目標就是要將俄羅斯擠出印度的國防市場，在必要的情況下還將進一步加劇制裁政策。這給印度出了一個難題：美國對印度保持友好外交方針的程度是多少，以及美國能夠接受印度獨立外交政策的底線在哪里。美國強硬措施的本質是通過金融制裁脅迫印度購買其武器，否則要么在中國面前裁減軍備，要么背負債務。

印美關系發展存在的三種可能模式及其影響

第一種，印度加入美國霸權體系。印度完全接受美國的條件，追隨其既定的政策方針，繼續與美國交好，未來軍事和政治將受制于美國。這種情況下，印度將成為美國霸權主義的地區代言人，完全依賴美國的力量，將拋棄與俄羅斯的軍事技術合作。

第二種，印度和美國都奉行現有的路線。印度繼續追求軍事大國地位，為此需要加強與俄羅斯的聯系，未來應與中國實現關系正常化。后者指調解或最低限度也要解凍兩國的邊界爭端，簽署關于劃分勢力范圍的協議，理清兩國在地區的共同利益，采取措施增加互信。未來，這種情況需要放緩甚至部分壓縮與美國的軍事技術合作，以促進同俄羅斯和其他受美國國防工業支配國家的合作。

第三種，美印達成妥協。印度作為交換，完成美國的一些要求，如增加美國國防工業的訂貨量，簽署《通信兼容與安全協議》和《基礎交流與合作協議》，這樣印度和美國能夠交換地理空間情報并能夠接入加密通信系統。此外，印度還需要在其他領域做出讓步，才能保障暫時免受美國《以制裁反擊美國敵人法案》的影響。

第一種模式對俄印合作關系最為不利，第二種模式最為有利。在第二種模式得以實現的情況下，俄印能夠深化兩國國防工業體系的一體化水平，進一步提升軍事技術合作層次。在第三種模式下，對俄而言首當其沖的是會失去印度國防市場份額，但仍保有繼續合作的基礎。

最終可能出現的是一種過渡性的模式：允許印度同時與俄羅斯和美國加強戰略伙伴關系，同中國關系實現正常化，平衡軍事技術合作，發展本國的軍工體系以實現最大限度降低武器進口規模。

俄印軍事技術合作的前景

現階段，俄印雙方都對發展軍事技術領域關系感興趣。印度需要可以取代現役“米格-21”的現代化戰機；俄羅斯可以參與投標，擴大產品的供應。此外，俄羅斯的軍事運輸機生產企業準備擴大與印度的合作。由于基礎設施薄弱，潛在危險地區對軍事運輸機的需要量持續增長。

印度陸軍力量急需能夠用于山地環境、特別是中俄邊界地區的輕型坦克。中國人民解放軍已經試驗并列裝了能夠用于山地環境的輕型坦克，這使其在發生邊境武裝沖突時占有明顯優勢。俄羅斯可以向印度提供2S25式“章魚-SD”自行反坦克炮。該型反坦克炮從自身特點來看屬于輕型坦克，適用于高山地區，能夠與敵方坦克作戰，可以發射激光制導導彈。最后，俄羅斯還擁有能夠滿足印度海軍需求的能力——從幫助建造新型航母，到供應1135.6型等先進護衛艦（其中包括11661型警戒護衛艦）。

然而，俄印軍事技術合作的發展直接取決于印度選擇如何與美國發展雙邊關系。如果印度追隨美國的制裁政策，那么俄印合作的擴大就無法實現。印度當局必須找到使國家免受美國《以制裁反擊美國敵人法案》影響的出路。其一，通過對話使美國確信，現階段對印度企業和銀行的制裁是沒有成效的。其二，顯示出堅決維護本國利益的決心：印度可以繼續堅定自己的路線，并最終迫使美國做出選擇——失去一個有潛力的地區盟友，還是與印度妥協，任其不愿為擴大美國武器出口而犧牲與俄羅斯之間的重要戰略性合同。

編譯/朱寧，知遠戰略與防務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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