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是，我們同周邊國家、特別是友好的國家，進行戰略軍事合作的比較少，我們現在需要通過結盟，把周邊的國家都變成我們的盟友。

如果韓國和我們結盟，我們就把美國的一個戰略盟友中立化了。還有，由于結盟了，它會更堅定的和我們反對日本否定二戰歷史，牽制日本，防止它走軍國主義道路。而由于韓國和我們結盟了，客觀上也形成了對朝鮮的一種態勢。

2014年7月，清華大學當代國際關系研究院院長閻學通在韓國提出了“中韓結盟”的政策建議，這在當前朝鮮半島局勢下引起軒然大波。本月20日，南方周末記者就此采訪了閻學通。

中韓結盟：等距離外交是趨勢

南方周末：為什么你提出“中韓結盟”的觀點？

閻學通：我認為國家的行為受到國際格局的影響，就像冷戰時期的兩極格局，很多國家都要在美蘇之間選擇。

今后將是一個（中美）兩極化趨勢，很多國家可能只有三個選擇，要不靠中國，要不靠美國，要不在中美之間中立。冷戰期間也是這么三個選擇。在冷戰期間有一個發展中國家普遍使用的策略，叫做不結盟。其實不結盟有兩種，一種就是跟兩個競爭的大國都不結成同盟，第二種辦法就是和兩個競爭的大國都結成同盟。我和你們倆都結盟是關系不遠不近，我和你們倆都結盟也是同樣的等距離外交。

韓國在歷史上就有過曾經的所謂“兩端外交”，在中國金、宋，還有明、清時期，它都曾經和中國地區兩個大國同時結盟。具體到今天，實際上已成為一個趨勢。很多人認為，凡是和美國結盟的，不可能和中國結盟，這都是對基本事實不太了解。例如巴基斯坦是中國最友好的國家，在9·11時期它和美國就是盟友，它就是一邊和美國結盟、一邊和中國實際上結盟。這個事情可不可能發生在韓國身上？在中美之間選擇一個等距離外交？因為韓國已經和美國同盟，不能放棄和美國的同盟，所以和中國結盟，就變成了兩頭等距離。

我的分析是，韓國總統樸槿惠會認為她這樣做對韓國的好處最多。所以這樣我才提出中韓結盟。印度現在堅持不結盟不也是這樣的么？印度現在在中、日之間搞的其實就是變相的等距離外交。

南方周末：如果要結盟的話具體在哪個領域要展開合作呢？或者中韓兩國還需要為結盟做哪些準備呢？

閻學通：我當時提出的結盟也不是要今天就搞結盟。我覺得這件事要有一個過程，我開始的預測是在2013年以后的十年也就是2023年。在十年的進程里它不會一步到位。當然首先應該是政治上的關系深化、政治上向同盟關系發展。增加到一定程度了就可以結盟。

南方周末：政治方面的合作具體在哪一方面？

閻學通：政治上的，中韓領導人一年見那么多面。那么頻繁的會晤，建立這么多的政治溝通的機制，在國際舞臺上采取這么多共同的立場。特別是雙方現在攜手共同對付日本，這是典型的政治結盟。

攪動一汪池水

南方周末：中韓結盟對中國有什么好處嗎？

閻學通：中國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是，我們同周邊國家、特別是友好的國家，進行戰略軍事合作的比較少，我們現在需要通過結盟，把周邊的國家都變成我們的盟友。

南方周末：能具體講講嗎？

閻學通：如果韓國和我們結盟，我們就把美國的一個戰略盟友中立化了，它從原來有可能會幫助美國到不會幫助美國，這不是一個很大的好處嗎？還有，由于結盟了，它會更堅定地和我們反對日本否定二戰歷史，牽制日本，防止它走軍國主義道路。而由于韓國和我們結盟了，客觀上也形成了對朝鮮的一種態勢。

南方周末：中韓結盟對于韓國會帶來什么好處？

閻學通：韓國在雙邊結盟的情況下可以從中美雙方都得到保障；再比如說韓國和朝鮮之間的問題，如果和中國結盟了，這對韓國來說就是天大的好處。

南方周末：中韓結盟對現有的韓美同盟可能造成什么樣的影響？

閻學通：美國方面會非常擔心。美國是不希望韓國在中美關系之間，就是不希望中國把韓國中立化。但樸槿惠要決定和中國改善關系，就必然影響韓美關系。關鍵問題在于，在中韓關系上美國有時候不好公開反對，它沒辦法只能接受。因為美國面臨和韓國斷絕同盟對美國是否有利的問題。

南方周末：如果結盟的話對中朝關系會有什么影響？

閻學通：那個是肯定有影響的。當初我們和韓國建交就是對中朝關系有影響的，如果中國和韓國建立同盟關系那更會影響中朝關系了。中朝關系肯定會往不好的地方發展，但是朝鮮今后行動更要注意了。

南方周末：中韓同盟給朝鮮半島的局勢會帶來什么影響？

閻學通：不會給朝鮮半島的局勢帶來不好的影響。長期以來大家都認為朝鮮造成了地區的不穩定。但是從1953年到現在這個地區什么都沒發生。如果1953年以后朝鮮沒能力在這個地區發生戰爭，那今后朝鮮還是沒這個能力。

中國應該走結盟之路

南方周末：你認為既然對中國有這么多好處，那這個想法的現實可操作性有多大？

閻學通：操作性極大，但是中國不愿意說，主要原因就是政治原因，因為我們是不結盟國家，所以不敢提結盟的事，這是現在面臨的最大的一個障礙。

這個問題困擾著現在中國和所有國家的關系。我們和很多國家在安全合作、軍事合作方面，就是不敢名正言順地告訴別人：我可以為你的安全提供保障。美國就說自己就是結盟國家，所以它可以名正言順地告訴一個國家：如果你支持我，我可以保護你。我們不敢名正言順地說：你要支持我，我就保護你，所以其它國家就會懷疑，你不保護我，我憑什么支持你？

南方周末：你認為如果中國對整個半島做出安全承諾（即中國公開聲明，不允許任何國家在中國家門口生事，任何一方挑起戰火都是中國的敵人）好，還是中韓結盟好？

閻學通：從外交角度，任何人都不會說這句話。中國現在需要解決的就是：崛起過程怎么能得到世界大多數國家的支持？讓別人感到從你的崛起得到了好處，歡迎我們實現民族復興。結盟就是：我們民族復興，你們得到更大的好處，我強大了你得到了額外的安全保障。而不能讓別人感到我們強大了成為威脅。所以結盟是一個安定周邊的政策；是一個讓周邊國家放心的政策，讓它知道你不會侵略、欺負它。而不結盟是保留了我用武力欺負你的權利的。

南方周末：按照你的觀點，中韓同盟會有很多好處，只是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您認為在現實執行方面最大的阻礙是什么？

閻學通：我和韓國的一位高層的外交人士討論，他告訴我，這個想法其實是正確的，是可行的。這意味著韓國政府內部就有人已經認可這個想法了。

我們必須考慮一個現實，就是現在中韓關系在發展，東亞地區是一個（中美）兩極格局，世界也在向兩極化發展。它必須應對著即將到來的兩極格局。

我們現在面臨的是政治口號上的困難。就是這個政治口號，原來說了不結盟，現在結盟，我們不好改口。其實是口號問題不是內容實質問題。

文/劉迪 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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