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首發(fā)于2月26日英國《金融時報》，基于對數(shù)位俄羅斯反對派領袖的采訪。其中一位接受采訪的反對派領導人鮑里斯?涅姆佐夫(Boris?Nemtsov)在文章發(fā)布不到兩天后在莫斯科遭槍擊身亡，為反對派籌備中的周日反普京大游行增添了變數(shù)。

2015年2月24日，星期二。莫斯科市中心克拉斯諾普列斯年斯卡婭地鐵站外，人行道兩邊仍堆著骯臟的厚厚積雪。凍實的雪堆提醒著人們這是個漫長的冬天。積雪旁站著四名年輕男女，他們手里拿著亮綠色的氣球。其中一人邊向路人派發(fā)傳單，邊說道：“春天來了！”

這四名年輕人，連同俄羅斯各地類似的活動人士群體，正努力動員他們的同胞本周日現(xiàn)身莫斯科及俄羅斯其他幾個城市，參加抗議總統(tǒng)弗拉基米爾?普京(Vladimir?Putin)的游行，他們稱之為“反危機游行”。

傳單上寫道：“當前政權經(jīng)過多年對石油收入的榨取，已將這個國家?guī)胪呦驈氐灼飘a(chǎn)。普京和他的政府不能帶領這個國家走出危機，他們必須下臺。”

有幾個路人接過傳單，但大多數(shù)人無視他們的存在。三年前，俄羅斯全國有10萬人參加了各地的反對集會，而今這場運動已支離破碎，領導者中有的被監(jiān)禁，有的已倒戈，有的流亡在外。

一年前普京吞并克里米亞時，他的支持率一舉超越80%，且此后一直停留在歷史高位。但隨著俄羅斯經(jīng)濟步入衰退，人們普遍認為普京可能會面臨政治困境。

這正是西方制裁俄羅斯背后的邏輯。西方一直試圖借制裁來懲罰這位俄羅斯領導人霸占克里米亞的行為。理論上，如果俄羅斯那些對普京保持忠誠的寡頭們面臨經(jīng)濟損失的威脅，他們就會開始逼迫普京改變道路。同樣，如果俄羅斯人民開始感到經(jīng)濟陣痛，也會掉頭反對總統(tǒng)。

但這位俄羅斯領導人推翻了上述假設。連續(xù)不斷的宣傳攻勢將這場危機描繪成一場俄羅斯的生存之戰(zhàn)，讓絕大多數(shù)俄羅斯人團結到了普京身邊。

經(jīng)濟陣痛已經(jīng)很明顯地出現(xiàn)了，不過僅有部分是制裁造成的。更直接的原因還是油價暴跌，石油與天然氣在俄羅斯出口額里占四分之三，在其財政預算收入中占比超過一半。

過去一年盧布對美元暴跌40%以上，盧布崩盤后消費價格飛漲，政府的一項決策更是火上澆油——去年8月，俄羅斯政府為報復西方制裁，禁止進口多種食品，從波蘭的蘋果到法國的奶酪全都包含在內(nèi)。

經(jīng)濟沖擊

俄羅斯當局正迫使每個人勒緊褲腰帶。公共部門人員薪水凍結，醫(yī)生和護士被辭退，私營企業(yè)則在削減產(chǎn)量和裁員。

俄羅斯政府表示，通脹可能在今年夏天見頂，峰值在15%左右，國內(nèi)經(jīng)濟很可能收縮約5%。俄羅斯前能源部副部長弗拉基米爾·米洛夫(Vladimir?Milov)說：“這是自蘇聯(lián)解體以來最大的危機。”

反對派活動人士相信經(jīng)濟困難最終將引發(fā)人民的憤怒，他們希望能利用這股情緒。

資深的自由主義反對派政治人士、曾在20世紀90年代鮑里斯?葉利欽(Boris?Yeltsin)執(zhí)政時期短暫地擔任過副總理的鮑里斯?涅姆佐夫(Boris?Nemtsov)表示，他在上周會見了莫斯科東北雅羅斯拉夫爾鎮(zhèn)的居民，那里人們最關注的問題是工資停滯和通脹飆升。他說：“他們認為進口食品禁運是美國的錯，當我告訴他們這不是奧巴馬的錯，而是普京的錯時，他們很驚訝。這就是我們需要讓人民意識到的，這場危機的根源是普京。”

但沒人幻想俄羅斯經(jīng)濟困境引發(fā)的抱怨會帶來迅速的政治變革。

反對派國會議員德米特里?古德科夫(Dmitry?Gudkov)說：“經(jīng)濟還沒有困難到會影響大眾輿論的地步。”

根據(jù)莫斯科獨立機構“社會和勞動權益中心”(Centre?for?Social?and?Labour?Rights)的資料，過去一年反對裁員減薪的抗議活動急速增加。但觀察人士認為，這些抗議將僅限于那些過度依賴單一雇主的城鎮(zhèn)，由于它們在位置上都較為孤立，政府有能力解決它們。莫斯科的經(jīng)濟學家們認為，只有當油價在50美元下方進一步下滑，同時制裁持續(xù)，俄羅斯才有可能在明年陷入災難性的金融危機，而這會造成局面重大改變。

沒有人認為周日的集會能考驗普京的反對者利用這場經(jīng)濟危機的能力，而是將之視與之前相比力量已十分微弱的反對派邁出的微小第一步。在2011年和2012年，莫斯科的中產(chǎn)階層曾集結在律師、反腐敗博主阿列克謝?納瓦爾尼(Alexei?Navalny)身邊，對普京發(fā)起了真正的挑戰(zhàn)。

但這場運動后來分崩離析。反對派領導人帕維爾?葉利扎羅夫(Pavel?Elizarov)說：“許多活動人士要么身處國外，要么被囚禁或軟禁，這是個問題。這削弱了抗議運動。不過住在國外肯定要比進監(jiān)獄強。”2012年的抗議活動遭到政府鎮(zhèn)壓后，葉利扎羅夫在里斯本尋求政治庇護。

留下的人正試圖恢復抗議活動。涅姆佐夫說：“三年前我們是反對派，現(xiàn)在我們只不過是異見分子。當前任務是再次組織起一支真正的反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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