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科學院遠東所的不少學者建議將“遠東”更名為“太平洋俄羅斯”，認為“遠東”這一稱謂具有歐洲中心論的色彩，已不符合當今乃至未來俄羅斯東部地區的角色和地位。[7]這些學者明確表示俄羅斯應當以遠東地區為支點增加自身在亞太地區的影響力，加強與亞太國家在各層面各領域中的關系。而這種在亞洲的影響力或者說存在在過去更多是軍事上的，學者們認為應當在新的形勢下予以轉變。俄羅斯在近幾年來的做法也顯示出專家指出的這種傾向，即著力令遠東成為俄羅斯與亞太國家在地緣經濟、社會和地緣政治相互影響的新因素。同時改變俄羅斯人民對遠東居民在心理上的傳統認識，即他們不是被上帝遺忘的邊遠之地。[8]由此可以看出，俄羅斯的專家認為，俄羅斯應當重點加強自身在亞洲經濟圈中角色，改變既往加強軍事存在的思路。這是由于過去俄羅斯對遠東的真正重視總是源于應對危機，比如19世紀中期在阿穆爾河流域受到英美爭奪的壓力，19-20世紀之交在瓜分中國的競爭中受到日本的威脅，20世紀30年代日本對中國的侵略，70年代的中蘇矛盾。事實上這些應對行動大都伴隨著宏大的經濟發展方案，每一次都花費不菲，[9]但幾乎每次的最終結果都不甚理想，甚至是以災難性的結果告終。因而不少俄羅斯學者指出，遠東的發展思路應當得到本質性的改變。他們認為，俄羅斯國家在亞洲的影響力或者說存在在過去更多是軍事上的，在現今形勢下，特別是在面臨人口密集的中國時，應當將邊界建立在行政區劃之外：建立完備的旨在培養社會科學和社科工程領域專家的大學網絡，培養目標是來自相鄰地區和國家的人才，由于這里使用的大多是俄語而不是英語，那么這些人才基本上都能夠留下為我所用。[10]然而這一策略同樣需要不小的資金和設施投入。

基于現實等諸多因素的考慮，俄羅斯在太平洋海域的海洋政策走向很可能以經濟為主導，軍事存在為輔的路線，通過加強經濟聯系，增強俄羅斯在亞太地區的影響力。分析《學說》的政策也能得出同樣的結論，其中對此有明確論述：“通過強化俄羅斯的海洋活動加快遠東社會經濟的發展”。對此《學說》還提出了一系列具體的措施，比如通過發展遠東航運參與亞太地區勞動分工；在簽訂協議的基礎上參與開發東南亞國家的專屬經濟區和大陸架；吸引東南亞、美國利用俄羅斯遠東的交通干線向歐洲等國家運輸等。近期俄羅斯政要穿梭訪問亞洲、朝鮮接近俄羅斯都反映出了這種傾向性。

之所以不能完全忽略俄羅斯在東南亞的軍事存在意圖，不僅是因為俄羅斯在近期似乎表現出對恢復在東南亞的軍事存在有著巨大的興趣，還基于這樣一個事實：相對于俄羅斯的西歐方向，在東南亞地區俄羅斯的軍事實力更具優勢，不存在像北約那樣強大的競爭敵手，并且在這里，蘇聯還擁有與本地合作的基礎。特別是越南的重要港口金蘭灣，就曾經是蘇聯的軍事基地。但是，既然冷戰結束后俄羅斯決定放棄金蘭灣，那么此時的興趣又緣何而來呢？在俄羅斯學者們看來，中國的“海上絲綢之路”具有封閉性，實際上就是將外部“玩家”排除在外，那么俄羅斯在這條“絲路”的關鍵之處擁有一個基地作為監控點也不失為一個在戰略利益之外附加的考量。[11]這與俄羅斯在新西伯利亞建立軍事基地的思路如出一轍：給該區域所有的交通線路造成一種潛在的威脅。俄羅斯希望自己成為東南亞的“第三股”力量（中美之外），成為地區潛在的“裁判者”。雖然由于烏克蘭局勢的升溫，俄羅斯在西方國家中陷于被孤立的地位，無暇顧及南海，但是從長久來看，俄羅斯在有余力的情況下不會輕易放棄這張牌。就如同一些專家所指出的，俄羅斯希望借此降低與一些“不靠譜”的東方鄰居的過于緊密的合作所帶來的風險。由此可見，俄羅斯與中國一樣，都將自身與美國或西方國家的關系看得更加重要，生怕被對方“拖下水”。

退一步講，如果越南一定要引入俄羅斯或美國的力量來“平衡”中國，那么引入俄羅斯的力量，無論是對他自身還是對中國來講，應該說都不是那個最壞的選擇。對越南來講，引入俄羅斯的力量對于越南的政局不會造成像美國那樣大的潛在威脅，而日本似乎只在意向越南提供武器。對我們來講，至少在武器性能方面較之美國我們對俄羅斯要了解更多，在應對方面更有信心。

三、結語

我們可以發現，俄羅斯海洋政策中，無論是北極方向還是太平洋方向，俄羅斯的亞洲部分——遠東都承擔著重要的戰略支撐作用。俄羅斯的區域海洋政策的戰略重點北向北極，南向亞太的機動策略都必須建立在俄羅斯遠東地區獲得進一步發展的條件下才可能實現，而一個“空心化”的遠東是難以支撐這種靈活的戰略意圖的。因此可以說，不論是俄羅斯區域海洋政策所寄予厚望的北極方向還是隨后的太平洋方向，俄羅斯的遠東地區都是實現這些戰略政策的重要基礎和后盾。所以，要說遠東的發展制約著整個俄羅斯海洋戰略未來的發展也不為過。目前俄羅斯在此的主要計劃是依靠遠東的豐富資源，帶動經濟發展：特別是推動遠東以大型造船業為代表的大型制造業的規模化、高科技化發展，加快遠東地區大陸架的開發。其思路仍是以戰略考量和地緣政治利益為先。在當前形勢下，俄羅斯保守主義的政治文化仍將持續占據主導地位，在對外政策上仍以保障國家完整統一，維護國家主權為首要考量，這就決定了俄羅斯不僅是在對外關系上，而且在自身遠東的發展問題上仍是堅持以地緣政治思維為先。筆者認為，這種發展思路將難以在本質上改變遠東的“空心化”的現狀，將給俄羅斯的政策實施帶來巨大成本。在這種保守外交思維下，就算與中國在遠東地區的合作是扭轉俄羅斯遠東發展僵局的重要機會，俄羅斯也會躊躇不前。

俄羅斯作為一個有獨立軍事思想體系的大國，我們不能以常規戰略模式去思考預判它的政策導向，但我們仍能從其歷史中獲取某些啟示。美國學者亨利·赫坦巴哈在其史學專著中曾指出，既然莫斯科公國同它的鄰國有不能和解的緊張狀態，那么它在為政治生存而斗爭的少數選擇中，就選定了它和它的敵人之間保持盡量大的距離。[12]筆者認為，這種“距離說”很好地闡釋了俄羅斯外交觀念的基礎。同時，俄羅斯深知我國傳統軍事理念的“遠交近攻”策略，這進一步加深了俄羅斯對中國的不信任感。因此，回到俄羅斯在我國南海欲扮演什么樣的角色的問題上，我們認為，即使明確了海洋政策的戰略主導方向，俄羅斯在現實利益面前又很可能在其他方向上采取“投機”策略：就如同現今這種戰略主導方向確立在北極以及遠東方向，俄羅斯卻又覬覦金蘭灣的現狀。而此刻，由于烏克蘭事件俄羅斯限于被西方國家制裁和孤立的境地，正是我們進行戰略部署，采取主動的最有利時機。我們應當進一步加大俄羅斯采取投機策略的成本，盡快以制度的形式或協議條約的手段落實我們與東盟國家乃至亞太國家的合作機制，平衡好“一路一帶”的政策落實，切實維護我們在南海的海洋利益。

文/吳賀 中國南海研究協同創新中心

[1] Дальний Восток должен иметь приоритет в развитии экономики – Рогозин. http://ria.ru/economy/20120928/761089719.html

[2] Приоритетом морской политики РФ является Дальневосточный бассейн – Дмитрий Рогозин. http://portnews.ru/news/172832/

[3] Морская доктрина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на период до 2020 год.

http://www.scrf.gov.ru/documents/34.html

[4] 2012年1月遠東的人口數據據統計為627萬左右，截止2014年1月的統計數據，遠東人口為623萬左右。參見：http://www.gks.ru/free_doc/new_site/population/demo/Popul2014.xls

[5] Попов А. “Мертвый восток,” ?Эксперт? №27 (810) 09 июл 2012.

[6] Ребрендинг Дальнего Восток. http://expert.ru/2012/11/30/rebrending-dalnego-vostoka/

^[7] Ребрендинг Дальнего Восток. http://expert.ru/2012/11/30/rebrending-dalnego-vostoka/

[8] Ларин В.Л. Азиатско-Тихоокеанскии? регион в начале XXI века вызовы, угрозы, шансы Тихоокеанскои? России. Владивосток:ДВО РАН, c.53.

[9] Ларин В.Л. Азиатско-Тихоокеанскии? регион в начале XXI века вызовы, угрозы, шансы Тихоокеанскои? России. Владивосток:ДВО РАН, c.46.

[10] Ребрендинг Дальнего Восток. http://expert.ru/2012/11/30/rebrending-dalnego-vostoka/

[11] ”Россия вернется в Южно-Китайское море,” Южный Китай, 11.09.2014 http://south-insight.com/node/346

[12] [美]亨利·赫坦巴哈：《俄羅斯帝國主義——從伊凡大帝到革命前》，三聯書店1978年版，第2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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