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之戰(zhàn)

遺憾的是，姬昌還沒有等到與商紂王正面交鋒，就去世了。傳說姬昌的兒子特別多。明朝的一部著名的神魔小說《封神演義》中說姬昌一共有99個兒子，還覺得不夠，又收養(yǎng)了一個干兒子，名叫雷震子，于是就有了100個兒子。

大家不要詫異，“多福、多壽、多男子”乃是中國傳統(tǒng)的“福氣”，是古人的價值觀。傳說當年堯巡視到華山，當?shù)氐氖最I向他送上的祝福，就是這三個詞語。在農(nóng)業(yè)社會，人多勞動力就多，如果一旦發(fā)生沖突，不是通過法律而是通過戰(zhàn)斗解決問題，兒子不多怎么行？

雖然姬昌的兒子未必有99個，但兒子眾多是毫無疑問的。他死的時候，長子已經(jīng)去世，繼位的是次子，名叫姬發(fā)，也就是后來人們所說的周武王。武王追尊父親姬昌為文王。文王給武王留下了三句話的遺囑：“見善勿怠，時至勿疑，去非勿處。”（《史記·周本紀》）這三句話也可以概括為兩個字“果斷”，揚善除惡要果斷，抓住時機要果斷。那么，揚的是什么善？是周的善。除的是什么惡？是商的惡。所以，這個遺囑其實就是姬昌交代姬發(fā)推翻殷商，建立周朝。

經(jīng)過10多年的準備，武王起兵伐紂，大會各部落、方國、諸侯于孟津，也就是今河南西部的孟津。在這里，武王舉行了動員大會，聲討商紂王的罪惡：不敬上天、降災百姓、沉湎酒色、兇狠殘暴、任人唯親、罪輒滅族等等，稱其為“獨夫”，罪惡滔天、天怒人怨。武王號召盟軍同仇敵愾，誅殺“獨夫”商紂。

盟軍從孟津渡過黃河，一路北上，陳兵于牧野。這個時候，商都仍然在殷，但商紂王經(jīng)常居住的地方，卻是朝歌，朝歌可以說是商的陪都。牧野則在朝歌之南、衛(wèi)河之北，也就是今河南淇縣之南、汲縣之北。盟軍陳兵于此，就是兵臨城下了。

雖然牧野距離朝歌近在咫尺，但從周的盟軍沒有立即攻打朝歌而是陳兵牧野來看，卻是反客為主、以逸待勞。在這里占據(jù)有利地形，等待商紂軍隊的到來，這可能也是姜子牙用兵的精妙之處。商紂王聞訊，也立即調動軍隊前往牧野迎戰(zhàn)，卻成了“客軍”、“疲師”。

據(jù)《史記》記載，當時周的軍隊有“戎車三百乘，虎賁三千人，甲士四萬五千人”，這個數(shù)字大概應該是傾全國之力了，總指揮就是“太公望”姜子牙。另外，聞風而來的部落、方國、諸侯有“八百”之多，“車四千乘”。這個數(shù)字太恐怖了，應該是虛張聲勢。當然，我方虛張聲勢，敵方也在虛張聲勢，《史記》中說商紂王調集了70萬軍隊迎戰(zhàn)。無論是真正的士兵，還是臨時征調的奴隸，這個數(shù)字也難以令人相信。我們上一章說，商王妃婦好調集的軍隊才一萬多人。按照后來學者們的估計，《史記》所說的周“甲士”四萬五千人，應該是聯(lián)合了各方國諸侯之后的總兵力；而商的軍隊加上臨時征調的奴隸，充其量也就是十幾萬人。

周武王即位后的十三年二月甲子日，新興的周與衰落的商進行了中國歷史上又一次決定朝代更替命運的戰(zhàn)爭。商紂王的軍隊戰(zhàn)士數(shù)量雖多，但士氣不振。以周為首的盟軍卻是士氣高漲，而且講究戰(zhàn)術。先是反客為主，占領有利地形，以逸待勞，等待商紂王的疲憊之師。接著是乘著敵軍立足未穩(wěn)、軍隊還沒有來得及拉開陣勢時，由姜子牙率百名死士對商軍進行反復攻擊，三千精銳的“虎賁”緊隨其后，然后全軍發(fā)起攻擊。在盟軍潮水般的攻擊之下，本來就沒有斗志的商軍不堪一擊，全線潰敗。商紂王見大勢已去，奔回朝歌，自焚而死。火勢蔓延，武王指揮大軍進入朝歌，救死扶傷，倒成了消防隊。

可見，如此著名的牧野之戰(zhàn)，過程其實很短暫，盟軍一進攻，商軍便潰敗，士兵和奴隸們早就厭惡了商的統(tǒng)治，盼著周來解放他們。當盟軍進入朝歌時，不但沒有人抵抗，反倒都來到城郊外迎接。所以梁啟超先生戲稱，牧野之戰(zhàn)從激烈程度來說，還不如清代廣東人的械斗。而毛澤東關于民族矛盾，歸根到底是階級矛盾的論斷，道出了在中國歷史上的每個轉折時期都要面臨的問題。

因為到這個時候，甚至商紂王自己都認為商的氣數(shù)已盡。所以當有人提醒他民心漸失、周人可憂時，商紂王竟然發(fā)出感嘆，“我生不有命在天”，是死是活，全看天意了。其實，僅看這一點，商紂也比夏桀要清醒得多、英明得多。當年夏桀在鳴條戰(zhàn)敗，曾經(jīng)為一件事耿耿于懷：“吾悔不遂殺湯于夏臺，使至此。”我真后悔放了商湯，所以才落到如此下場。他到死都沒有明白自己為什么失敗、別人為什么成功。商紂王知道自己為什么失敗，但知道歸知道，可就是不改。也許他認為，既然天意如此，難以挽回，改也沒用，不如一朝有酒一朝醉，管他日后成糞土。

商朝滅亡了，代之而起的是周。面對著曾經(jīng)繁華無比的朝歌，面對著幾十年來對父親和自己忠心耿耿的功臣，以及幾百個慕義前來會盟的方國、諸侯首領，武王該怎么辦？

本文摘自《國史通鑒》，作者：方志遠；中信出版社2014年9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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